“小鬼,別怕。”
姜負的聲音里沒有往日里那份叫人不辨真假的散漫調侃,在少微耳中,那仿佛是從很遠的天邊傳來的悠遠話語竟如同立下宿命契誓一般真摯虔誠:“我不會傷你分毫?!?/p>
少微的戒備莫名松動之間,一根細細銀針自姜負手中沒入了她頭頂發(fā)間。
這一瞬的細微刺疼已無法被痛到極致的少微感知到,施針過后,那只成年女子柔軟的手依舊未急著離開,而是輕輕緩緩地撫了撫她的頭。
那撫摸似乎也有藥力一般,每一下都帶走了一些疼痛。
客房外炮竹聲喧鬧,孩童嬉戲追逐唱著童謠,諸聲譜作喧鬧樂章,如同這個熱鬧的正旦夜贈予大孩子的搖籃曲。
姜負將昏睡過去的少微抱去了榻上,這還是這一路來少微第一次在榻上睡覺。
又為少微施了幾針后,姜負甩了甩被攥得生疼的手腕,得意感嘆:“小鬼,任你百般不愿與為師共寢,今夜卻是躲不掉了罷?”
她說話間,走去窗邊,抬手將窗打開,剛側身避讓一瞬,便有一道灰色身影單手扒窗提身躍了進來,另只手里抓著只酒壇子,倒不知在窗外等多久了。
那是個留著滿臉胡子的男人,一身粗布衣衫,氣質落拓不羈,他的目光掃過床榻,聲音幾分粗啞卻也盡量壓低:“孩子睡了?”
“是啊,拿針剛哄睡過去的?!苯摫P腿在食案前坐下,拍了拍案,示意胡子男人過去倒酒。
墨貍從外面回來:“家主,未能找見!”
而后不待姜負回答,他已自行看到了躺著睡覺的少微,遂“哦”了一聲。
看到那灰衣男人在倒酒,墨貍并沒什么反應,跑去外間,盡情享用買回來的諸般炸果小食去了。
加了桂枝與蜀椒的祝歲酒滋味濃烈,酒氣飄出窗去,催得巷口桃枝早早冒出新芽。
南方風中已少許暖意,而少微時常遙望著的長安城里卻又落下了一場春雪。
隨著這場白茫茫的歲旦春雪,仁帝突然病下了。
天子近年來愈發(fā)崇信神鬼之說,修筑了仙臺宮,聚集能人方士,掌吉兇事宜。
名動天下的相師百里游弋為仙臺宮之首,其人自十七歲起便高居國師之位。
自去歲八月起,這位年輕的百里國師閉關至今,已許久未在人前露面。
國師閉關,必是關乎國運大事,但陛下病重,需仙臺宮設下祈福典儀,此事自然不能無人坐鎮(zhèn),最終由太子劉固親自前往仙臺宮,為父皇祈福增壽。
這本是被人稱頌的仁孝之舉,直到祈福第三日,一名參與祈福的道士驚惶面圣,顫顫向仁帝呈上了一物。
那是承載了無比惡毒的巫咒之物。
而此物是從太子在仙臺宮中下榻的臥房里發(fā)現(xiàn)的。
仁帝暫時未下定論,而是令人速去搜查太子居所,然而負責搜查之人卻在太子寢宮的桃樹下發(fā)現(xiàn)了類似的巫咒銅人……其上赫然刻著天子的生辰八字,而那刻寫的清逸筆跡正是太子劉固之風無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