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陽袁氏詩禮傳家,族中子弟也多謙遜文雅之名。江令姿儀靜體閑,婉娩淑女。能入這樣人家的眼并不意外。
但與陶家的親事怕是不成了。
開春前江父明明還無比殷切,只恨不得能親自貼上去。
不過短短數(shù)月時間,態(tài)度就變得曖昧不清。如今陶家這頭情況尚未明了,怎么能算是好事將近?
她敏銳覺察出,姻緣一事上江聿只怕比自己更難有發(fā)言權(quán)。
見她呆呆愣愣站在原地,像個木頭樁子。也不知道軟聲說幾句好話,江老夫人嫌惡之色更濃。
“行了,你先回去吧?!?/p>
堂內(nèi)幾人其樂融融,倒顯得她格格不入,像個外來的。辭盈施禮正要退,庭院外忽然響起一串腳步聲,有團紫色夸張衣角招搖地掠了進來。
來人側(cè)進半邊身子,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今日這般熱鬧啊,都扎堆在這是有什么好事兒?”
與江父足有七分相似、氣質(zhì)卻截然不同的中年男人,廣袖帶風眉眼含笑,大搖大擺的看起來沒個正形。
他腰間叮里當啷掛了花里胡哨的一圈,手中還學那些文人雅士握著一把四君子折扇,說這話時一下一下?lián)舸蛟谡菩?,眼神看向的是辭盈。
“五娘出落的越發(fā)標致了?!?/p>
董氏的臉一下子黑了。
江伯父愛好美人,遠近聞名。而寧氏就是難得一見的美人,芥蒂的種子從對方進門那日起便已埋下。
檐下銅鈴風吹不動,只有細長葉片的沙沙作響聲。話都問到面上了,辭盈也不好裝聾作啞,只能招呼。
“伯父?!?/p>
她對這位大伯父沒什么印象,只知他風評極差,紅顏知己一個又一個。
對方一來不先問候座上的老夫人,反而和她這個小輩搭起話。仿佛感受不到周圍氣氛的凝滯,也沒意識到自己不分長幼先后是否有失妥當,江伯父繼續(xù)笑吟吟問她道。
“你今日去了方家的流觴曲水席?”
辭盈愣了下,“是……”
“也對,瞧我這記性?!?/p>
像是突然憶起,他用扇尖輕點下自己額心,“那方家小郎與鶴奴交情甚篤,請?zhí)窃撍偷侥闶稚?,若是拂了豈非落你阿兄面子?”
所以于情于理,她都該去。
為了江聿。
江老夫人從方才起就打結(jié)的眉頭,終于松開點。
但也只是一點。
“兄妹之間理應如此,相互扶持?!?/p>
沒想到并不相熟的伯父會為自己說話,辭盈眸底流露出一絲意外。甫一抬頭,便聽到余氏輕輕柔柔的嗓音。
“五娘頭上的簪子,應該就是那位謝郎君送的吧?”
夜風微燥,吹得人指尖有些發(fā)麻。
對方語帶關(guān)切,與尋常關(guān)懷子女的長輩沒什么兩樣,卻輕而易舉將原本已經(jīng)遠離的注意力,重新拉回到她身上。
江老夫人好不容易和緩的臉色,又垮了下來。
既已定親,其實算不上逾越。
但這事放在近乎用女誡澆筑出的辭盈身上,她還是有種發(fā)現(xiàn)自以為修剪得當?shù)闹?,悄然間旁斜逸出的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