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未散,銹喉橋像一頭被抽去筋骨的金屬巨獸,癱臥在瘴氣與暮光交織的天際線下。
封鎖線如蛛網般拉起,閃爍著猩紅的警示光,無人機群在低空盤旋,機械臂張開如鷹隼利爪,隨時準備撲向任何可疑熱源。
林小滿背著小雨,從排水管最后一節(jié)爬出,膝蓋陷進濕冷的淤泥里,指尖觸到的是鐵銹剝落的碎屑,還有昨夜那場聲波共振后殘留的震顫余韻。
他沒敢回頭。
小雨伏在他背上,瘦得幾乎只剩骨架,呼吸微弱卻平穩(wěn)了些。
她懷里還緊緊摟著那臺老舊播放器,外殼斑駁,按鈕卡滯,卻是林小滿從廢墟里翻了三天才找到的“遺物”。
它不值錢,但它會“說話”,說那些被算法刪除、被意識上傳遺忘的聲音。
他繞開主道,貼著坍塌的高架橋陰影前行,最終抵達熒光集市邊緣。
這里沒有陽光,只有成排的發(fā)光蘑菇塔如巨傘般撐開,菌蓋泛著幽藍與淡紫的生物熒光,將整個露天黑市浸泡在一片夢幻而詭異的光暈中。
攤主大多是塑形者,身體流淌著虹色液態(tài)金屬,手臂可延展為貨架,脊椎分裂成支架,面孔在情緒波動時會浮現數據紋路。
他們的叫賣不用嘴,而是通過腦波放大器直接投射成嗡鳴聲波,在空氣中震出漣漪,刺得人耳膜生疼。
林小滿蹲在最角落的陰影里,鋪開一塊破布,將幾枚記憶芯片輕輕擺上。
每枚芯片都貼著手寫標簽,字跡歪斜卻認真:
“能聽見媽媽聲音的u盤,換發(fā)光果?!?/p>
無人問津。
塑形者們掃他一眼,便移開視線——一個基底人類,衣衫襤褸,背著個病孩子,賣些連帶寬都跑不動的舊數據?
荒謬。
有攤主嗤笑:“這年頭誰還聽模擬音頻?情感早被優(yōu)化過了。”
就在這時,一個路過的小販忽然停下,目光落在小雨臉上,嘴角一扯:“喲,基底人類的病孩子?活不過今天吧?瘴氣侵蝕到肺了,連外骨骼都救不了?!?/p>
林小滿沒抬頭,手指卻悄然滑向播放器開關。
沙啞、斷續(xù),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從那臺破舊設備中流淌而出。
聲音不大,卻像一把鈍刀,緩緩切入這片由算法與金屬構成的喧囂。
集市短暫地安靜了一瞬。
一個瘦弱的拾荒少年猛地停下腳步,渾身一震,眼眶瞬間泛紅:“這……這是我奶奶的聲音。”
林小滿終于抬頭,目光平靜:“她還在世嗎?”
少年搖頭,聲音發(fā)顫:“意識上傳了,去了靈境云……可我找不到她。她說過,每年冬天都要聽這個,她說……這是‘活著的證明’?!?/p>
林小滿沒說話,只將一枚芯片遞出:“換你半顆發(fā)光果。”
少年怔住,猶豫片刻,終于從懷里摸出一顆拳頭大小的果實——外殼半透明,內里流淌著熒光藍的汁液,像是凝固的星河。
他掰下一小塊,遞過去。
交易完成的剎那,林小滿手腕猛地一熱。
皮膚下的古書卷紋身微微發(fā)燙,一行虛影浮現在他意識中:
他幾乎要笑出來。
不是因為數值,而是因為——有人記得。
記憶不是數據,不是備份,不是可交易的資產。
它是活的,是有溫度的,是能刺穿ai統治邏輯的刀。
越來越多的人圍了過來。